长篇谍战小说《天籁棋局》：世象局中窥 仁道棋间现

长篇谍战小说《天籁棋局》，讲述的是与围棋、原子弹有关的谍战故事。二者看似风马牛不相及，却成为小说重要的特色之一。世间一直流传着“天籁棋局”的神秘传说，一盘未收官的围棋残局与价值连城的宝藏息息相关，也与日本人研制原子弹所需的铀矿地图有关。来自围棋世家的中共地下党员江南毅，为阻止日本人的计划，潜伏进入76号特工总部，与深谙中国兵家权谋的东洋高手斗智斗勇，九死一生。他先后牺牲了亲情、爱情、友情，历经磨难却还是成为一枚孤立无援的死棋，被逼入人生的绝境。经过艰苦的灵魂博弈，最终涅槃重生。

小说引入一个有据可查、有史可依的大事件：1943年由日本核物理学家仁科芳雄牵头尝试研制原子弹，据此引出追踪铀矿的谍战线索。小说故事情节丝丝入扣，人物命运险象环生，作者简洁明快、遒劲有力的笔法，模糊了传说与现实之间的边界，使读者在作品中步步深入，逐渐逼近意料之外的事件真相。

而扑朔迷离的情节只是小说的表象，作者在寻宝藏、找铀矿的明线基础上，还插入一条父子关系的暗线，增强了故事的纯文学格调。江闻天乃忠良之后，爱憎分明，事事以家国大义为重，他也是一位严父慈父，对小儿子江南毅有着很高的期望。当江闻天发现江南毅竟然替日本人卖命时，其内心之痛远非他人能理解。而江南毅为了完成党组织交付的艰巨任务，只能保持沉默。江南毅虽然因生母之死对父亲产生了巨大误解，但在内心深处，他其实是敬重、敬佩、敬爱父亲的。“父亲”，不仅指代血缘上的关系，更意味着对后代精神上的引领。江闻天的精神影响着江南毅的言行。虽然他不得不以叛国投敌的身份示人，但他却无时不怀有孝悌之心、仁义之道。不论陷入多么艰难的困境，江南毅都用自己的智慧与勇气化险为夷。仁者必有勇，这份“勇”也源自于江父所给予的强大的精神力量。

江家父子关系的变化贯穿了全书，最终，父子俩在棋局中和解。这一设计非常精彩，余音袅袅，如风呼浪号的海面突然归于平静，从刀光剑影的描写转到朴实动人的讲述，作品中深切表达了中华传统父性的光辉与力量。

小说还塑造了很多个性鲜明、栩栩如生的人物。比如，分别掌管玉绒棋盘、青目棋子、残局走通之法，对应着管天、掌地、御人的同门三兄弟：大师兄季鹤鸣既有怯懦、鄙陋、鸡鸣狗盗的一面，又有着高远的棋术追求和明确的行事底线；青帮老大杜霁廷行事老练，城府在胸；名震一方的江南毅黑白分明，人棋合一。三人虽然各行其道，但危难关头齐心协力、同仇敌忾。再比如，外表冷若冰霜、内心热情似火的秦苑梓；心思缜密、运筹帷幄的上官玉灵；纯真善良、对爱情充满渴望的季铅依；自私蛮横、飞扬跋扈的二姨太……这些女性角色莫不跃然纸上，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。作者尤其擅长通过对白来刻画人物心理、塑造人物性格。不同人物的语言特质各不相同。既具棋术悟性又好走旁门左道的季鹤鸣，其语言风格表现为富有灵气的诙谐，带着三分幽默，意在彰显虽穷困潦倒但技艺不甘落入下风的心劲与傲气。二姨太的语言风格鲜明，形象活灵活现。男女主人公江南毅、秦苑梓的性格特点，则是通过变换的表现手法，侧重从具体行为与心理活动入手，穿插并行，多方位展现他们面对情感挫折时的挣扎。

小说另一个富有艺术表现力的方面是，通过中国古典文化的细微之处阐释复杂人性的内在张力。在塑造人物过程中，不论是正面形象的江家父子，还是反面形象的“特高课”负责人都真实可信，没有落入脸谱化的俗套。博大深厚的传统力量如同太极拳与降龙十八掌的合体，刚柔并济，如滔滔江水雄浑绵长，具有排山倒海的气势。这力量，分解成一层层的小波澜，四散至情节和对话中，字里行间渗透出荡气回肠的底蕴。书中还有不少关于老上海景致的细致描绘，展现出传统文化的魅力。老建筑、老电影等在作者笔下，变成充溢想象力的丰富的文化符号。

几乎所有小说都在试图进行两方面探索：一为深邃的人心，一为复杂的生活世界，二者并非各自为战，而是杂糅在一起，交相辉映。人心背后，是幽微奥妙的人性；生活世界的背后，是人与自身、与社会、与自然等一系列关系的集合。一部作品能否经得起时间的检验，成为经久不衰的常青之树，正在于其表达的人性、展现的生活是否具有思想深度、文化厚度、艺术广度，最终达到足够的哲学高度。

从这部小说里，我可以感受到作者在做着这样的努力。